第(1/3)页 对于同僚的忐忑不安,马周从来只有四个字回答: “吃点好的。” 张刺史:“……” 本来,这段对话也就到此为止了。 可是,今天的张刺史,比过去几日更为忧心忡忡,忍不住追问一句: “我等将功补过,做得应该还行吧? “都说神皇陛下菩萨心肠、慈悲为怀,应该能看在我等勤勤恳恳修补大堤、安置灾民的份上,应该能饶我等一命吧?” 随着滑州的灾情一天天稳定下来,张刺史等滑州地方官的危机感也一天天爆棚了。 既然这边的急事已经了了,是不是该卸磨杀驴、秋后算账了呀? “马台省,不知您怎么看这件事?请务必为我等下官指一条活路啊!” 张刺史直接茶碗一搁,噗通一声,跪在了马周面前。 和生无可恋、好像随时准备跳河谢罪的马周不同。 张刺史只是一个普通的官僚,骨子里还是个日子人。 他不想举身赴清池,他还想继续体验人生的美好,他还想再苟个大几十年的。 当然,他也知道黄河改道是一起滔天的大祸。 绝不是轻飘飘一句“戴罪立功”就能弥补抵消的。 他也不指望在闹出这么大的祸事以后,自己能够平安落地。 可是,狗急尚且还会跳墙! 万一呢! “唉……张使君,你这是何必呢?快快请起。” 马周嘴上平平淡淡地客套一句,身体却岿然不动,依旧端坐在原位上,心里泛起一阵悲凉,又掺杂着一些滑稽,让他想笑。 可怜的滑州刺史、以及刺史身后的一大帮地方官员,被逼得都病急乱投医了。 他们的心理,马周也能猜到几分—— 诸官大约是见他这位京城来的工部侍郎全程镇定自若,以为他有脱身之法,所以来走动走动,请教活命的办法。 殊不知,马周这么云淡风轻,不是因为自己有全身而退的把握。 恰恰相反,他是自知没有活路,加上自己又有着读书人的气节、一心求死殉国,“双向奔赴”之下,才这么淡定的。 马周也不忍心蒙骗这些快要踏上绝路的倒霉蛋,实话实说道: “张使君,大河改道殃及黄、汴、淮沿岸十州、上千万的百姓。 “溺死淹死之人,几何?大灾之后必有大疫,病死之人几何?灾区粮食绝收,饿死之人几何? “还不说洪水退去以后,田地盐碱不可耕种;也不说水灾过后虾生蝗,蝗灾几乎必定接踵而至;更不说灾后必定匪盗横行,让幸存者不得安心生产。 “这长长一串损失,大不大呀,张使君?” 张刺史被问得冷汗直冒,艰难地咽了口水,发现自己的喉咙干涩无比、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,只能僵硬地点点头。 “呵呵。”马周冷笑一声,给吓懵了的刺史补上最后一刀: “上述种种灾殃,皆因我等而起。 “你自己说说,你觉得我等之罪,可恕耶?不可恕也!” 一番话振聋发聩,让张刺史感受到了透彻骨髓的阴寒。 让他感到更加毛骨悚然的是,马周侍郎在说出这番话语的同时,嘴角甚至挂着些许笑意。 滑州刺史这才恍然意识到,这位京城来的钦差,精神状态或许真的不大对劲…… 然而,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,悻悻离开马侍郎的帐篷。 他仍然不死心,仍然发疯似的想抓住这根称不上救命的稻草。 因为他自己也快被逼疯了。 “可是这堤坝垮塌,不怪我等啊!当然,责任也不在马台省,这您是再清楚不过的了! “我们既没有贪污钱款,也没有偷工减料,堤坝是按照朝廷规定督造的,工期也没有延误,甚至还有提前。 “我等尽职尽责、问心无愧,上对得起天地良心、陛下栽培,下对得起父老乡亲、衣食俸禄,这您都是知道的呀!” 这话说得一点也没有错,马周也听得不禁点头。 他也知道,这段时间滑州官员们的压力可谓爆表—— 白天高强度劳动,晚上接受狄仁杰、来俊臣两头恶犬的高强度审讯。 这是堪称炼狱的身心折磨啊,滑州的诸君居然都挺过来了。 如果这都不能证明滑州官场的风清气正,那就没有什么能证明的了。 实话实说,马周也是在宦海沉浮了大半辈子的,官场的那点腌臜破事儿,他能不清楚? 但凡有个需要动工的基建项目,就是衮衮诸公大发横财的机会——招工、材料、工饷、用地,哪个不是上下其手的机会? 马周虽然没吃过猪肉,但也见过猪跑啊。 凭良心说,滑州的诸公能做到花草丛中过、片叶不沾身,真的很不简单。 如此有能又干净的优秀官吏,不应该落得如此下场。 第(1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