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1/3)页 “阿爷阿娘,山的那边是什么?” “那边是啥都没有的辽……唉,只管跟着大家走便是。” 幽州和平州交界的官道上,挤满了逃难的队伍。 唐朝还保留有主户、客户之分,普通人轻易是不愿意离开土地逃难,当一个没有完整人权的“客户”的。 也就是说,要么不跑路,一旦跑路就说明家乡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,那就整村整乡的跑,大家一块当二等公民。 而现如今,这场席卷河北山东各州的内忧外乱,便是让他们集体逃难的大事。 客观地来说,薛延陀这回南下劫掠,还是大姑娘上轿——头一回,无组织无效率,现在还徘徊在幽云一线。 然而迭加上当地土豪劣绅们不当人的举动,立刻触发了老百姓们在北朝时的远古记忆,毫不犹豫地就提桶跑路了。 从云州到易州,从幽州到朔州,这场史无前例的逃难狂潮蔓延了整一片幽云地区。 而各地的难民最后殊途同归,又都拥挤在同一条道路上—— 通往平州的道路。 拖家带口的队伍越来越长,竟将官道堵得拥塞无比,难民们龟速地挪动着,绵延的燕山映入眼帘。 山的那边,便是传说中的辽东地界了! “将随身细软收好,切记,出门在外人不漏财!” 家主人小声地告诫内人和子女。 在路边,随处可见难民将自己的衣服撕破,或用尘土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可怜模样。 这是河北人进入辽东之前的必备工序了属于是,甚至也是造成交通拥堵的一大原因之一。 因为李明治下的辽东,在河北民间的口碑有些……微妙。 在他的舆论机器覆盖范围以外,各地民间舆论仍然遵从着封建社会的基本法则——道听途说。 乡绅说什么,下面的百姓就信什么。 而河北的乡绅也不是瞎子,隔壁平州、营州搞的那套“打倒土豪、土地归公”的政策实践,他们自然都看在眼里。 这可不得了,这是刨了他们世族大家的根儿,比蛮族入侵可怕多了! 因此,在他们持之以恒的抹黑之下,辽东在河北百姓心目中的形象就很难绷了—— 不得保有一点个人财产,被发现即行充公,人就地正法。 相比之下,青面獠牙都显得拟人多了。 因为本地乡绅系统性的污蔑,河北百姓反而成了灯下黑,对一山之隔的平州现状一无所知。 相比之下,反而外地人能更客观一些。 因此,对全国各地投奔辽东、路过他们地界的“仁人志士”,河北本地人的态度不外乎是: 不理解但尊重。 没办法,对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广大农民来说,他们又不可能去刷新闻。 就算刷了也看不懂,不认字儿啊。 那自然是乡绅敢说,他们敢信。 这次要不是被内忧外患逼得无处可去,往长安润的成熟路径又被八位王爷给联手封锁了,他们是绝对不想往辽东跑的。 一行人心中惴惴不安,纠结无比地向东北方向挪动着。 既怕被铁勒人吃干抹净,又怕被辽东人吃干抹净,实在难受极了。 但丑媳妇终究是要见公婆的,河北的难民还是扭扭捏捏地跨过了幽、平两州的地界—— 更确切地说,不是他们主动跨过去的。 而是被那边拽过去的。 原本幽州和平州的边界是一片荒原,李明几个月前打这条路过的时候,除了杂草还什么都没有。 但是为了接下这波“人口红利”,李明专门下达指示,让人将这块地界修缮一新,剪除杂草、铺平道路,还沿途搭满了施粥铺、茶水铺、包子铺…… 整得和大学社团迎新似的。 边界线上还拉起了横幅,硕大的几个字写着: 来了就是辽东人。 主打一个宾至如归的体验。 对历来就瞧不起流民的封建时代,这套“迎新”的流程属实超出这个时代的理解能力了。 难民们就这么傻愣愣地看着边境对面热火朝天的景象,竟一时挪不开步子。 “哎哎大哥大姐进来看看呗!” 平州的社工直接将打头的几个难民一把拽过了线,热情洋溢地问: “大哥哪来的呀,多少岁?家里几口人?会种田吗,会木匠石匠手艺吗?……” 噼里啪啦一顿问,问完以后又给每人手里塞两个馒头。 兄弟们,又要到饭了! 边界线这边,手里拿着馒头的难民,一脸懵逼。 边界线那边,更多的难民眼巴巴望着这一幕,瞠目结舌。 平州人问这些是干啥用的,流民不知道。 但实实在在发的馒头,他们都看懂了。 “有粮!” 他们一路顶着风寒,早就又累又渴,眼见得有食物和热茶,便全然顾不上乡绅关于平州人的各种恐怖传言,发了疯地涌上去。 啪! 一声响鞭。 一员身披铠甲、头包赤色头巾的骑兵纵马拦住狂奔的人潮,大喝一声: “一个一个排好队,不要急不要抢,人人有份!” 恩威并重下,边境的难民队伍立刻变得井然有序,迅速而整齐地向前推进。 难民在经过身份登记后,便各自领取食物和过冬衣物等必要生活物资,正要继续润往辽东境内。 他们打算在乡间寻个活计,或者在城镇里要个饭。 只要能撑过这个冬天,就算胜利。 但他们没走出几步路,却被社工们拦住了—— “等一等,一会儿会有人替你们带路的。” 社工是这么说的。 难民们聚在一起,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都觉得这事儿很搞笑。 多新鲜呐,逃个难讨个饭,都还给带路? 能自动聚在一起抱团的,一般都是出自同一个村的乡亲,同姓同族的。 几人你瞧我我瞧你,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见了庆幸和惊喜。 好像,平州人其实并不像地主老爷说得那么坏? “你们懂什么,别被平州人骗了,放松了警惕!”耆老小声警告: “平州人最为眼红,见不得人富。要是让他们发现咱私藏金银,一旦被发现,抢走还是小事,他们还会杀了咱……” 哗啦啦! 话音未落,一记清脆的声音,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。 某个衣衫褴褛的难民,穿得活像个叫花子一样,大概是衣服没有缝牢,破了。 衣服里藏着的金银细软掉了一地。 空气立刻变得尴尬起来。 古代治安不佳,出门在外,财不露白是基本公理。 尤其当自己的身份是没有人权的“客户”的时候。 尤其当辽东还有着各种古怪传言的时候。 一旁抱团的难民们,屏息看着这个即将脑袋搬家的倒霉蛋。 “你的东西掉了。” 一名维持秩序的军人弯腰将这些细软拾起。 第(1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