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1/3)页 “承乾?!” 李世民一下子惊醒。 帐篷外的奇怪人声戛然而止。 李世民并没有立刻起来,平躺在褥子里,盯着狼皮缝制的帐篷顶,惊魂未定地喘着气。 羊皮做的毡子,即使在寒风凛冽的朔北山间也非常暖和。 他听着窗外的北风呼啸,缩在厚重的被子里,嗅着还带着一点羊膻味的被褥,脑袋昏昏沉沉的,恍然有种错觉。 仿佛他在朔北遭遇的一切,都不过是一场很长很长的噩梦。 当时被铁勒人、室韦人和突厥人冲了一波,和李世绩的大部队失散以后,他和李承乾在山间狼狈地东躲西藏。 贴身护卫“百骑”也名存实亡,折损得只剩下十几个。 在弹尽粮绝、走投无路之际,撞上了契苾何力的部落。 就是那个出使薛延陀后就音讯全无、高度疑似“通铁”的铁勒裔老铁契苾何力。 当是时,就在所有人都绝望之时。 契苾何力却翻身下马,匍匐在李世民的脚边痛哭流涕,哭诉着自己被薛延陀真珠可汗夷男绑架,不得不假意改信、日后悔过的经历。 一个满脸胡须的胡人汉子,哭得痛彻心扉、以头抢地,活像一个被玷污了的良家女子。 如今陛下落难,那契苾何力也不用再装什么卑鄙小人了,当场带着手下反水,发誓一定要将皇帝陛下安然无恙地送回长安。 患难见真情,十四奸党虽然权倾朝野、割据一方、拥兵自重,但都是实打实的大唐大忠臣。 在契苾何力一部的帮助下,李世民一行总算缓了一口气,在阴山腹地辗转,躲避着薛延陀的搜捕,尽量向南靠拢,试图回到汉地。 然而,何其难也。 阴山是欧亚板块与印度洋板块南北挤压的副产物,因此山脉呈东西走向,南麓断层抬升。 这就导致阴山之中,东西向的山谷很多,而南北的通路却只有寥寥数个,而且还很不好走。 铁勒人又不傻,冬天临近,他们并没有打算在山里继续和李世民玩躲猫猫。 只要把屈指可数的南下通路一封锁,把孤立无援的老李晾在山里冻上一个冬天。 别说圣人是天子,就算老天自己来了,也照样能冻得梆硬。 “嘶!” 李世民突然感到一阵头疼目眩,右耳耳鸣阵阵,仿佛自己和现实世界隔了一层厚障壁。 这种虚幻感,在他遵循李明的食谱疗法以前,也曾经发生过。 但他那时候在宫里什么条件,现在在野外又是什么条件。 就算如今贵为皇帝,老李也只能强忍着闭眼,粗重地喘着气。 过了许久,他的脑子才清醒了一些,勉力支撑着疲惫的身躯,坐了起来。随手拿起一块干硬的奶酪就干嚼起来。 咸腥酸臭的浓重奶味,提神效果绝佳,一下子让李世民完全清醒了。 “父亲。” 李承乾捧着一盆热水进了帐篷: “请您洗漱。” 李世民当即皱了皱眉: “现在是非常时期,不应该浪费。” 热脸贴了冷屁股,李承乾倒是一点也不恼,恭敬温和地解释道: “山中有水源……” “吾说的是燃料,宝贵的燃料。”李世民有些暴躁地打断他。 如今矿里有家的阴山地区,在唐朝时期虽不至于不毛之地,但植被也是很稀少的,尤其是在秋冬季。 缺乏燃料,是游牧民族一直难以点亮冶炼科技树的最大原因之一。 作为战阵里拼杀出来的皇帝,老李还是很能随遇而安的,不至于像某个冢中枯骨那样,喝不到蜂蜜水就吐血而亡。 脏点就脏点了,没火烧饭才是大事。 这孩子太不接地气了,怎么这么不懂呢?! “……是,父亲您教训的是。” 李承乾将水盆留了下来,悻悻离去。 看着长子一瘸一拐的背影,李世民的起床气一下子就消了,头脑逐渐冷却,心里很不是滋味。 明明已经在心里暗示过很多次,要控制住自己的脾气,危急时刻要团结,不能轻易动怒。 然而事与愿违,深入荒原以来,他越来越压不住心窝里的火焰。 甚至比以往都更严重。 是因为这颠沛流离的生活、以及潦草粗犷的饮食,让他愈发上火了么…… “唉……将就吧。” 李世民裹紧了羊皮袄,沉重地起身,将干裂的双手伸进热水里,不禁发出舒爽的叹息,往嘴里灌了一口。 虽然把太子骂了一通,但水烧都烧了,已经是沉没成本了,总不能浪费了不是。 李世民简单洗漱了一番,顿觉神清气爽,嚼着风干马肉,缓步踱出了帐篷。 凛冽的西北风刮过,让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。 “叩见陛下!” 百骑将士很有精神地向他问候。 这些拼死掩护他出来的百战精兵,此刻都灰头土脸的,穿着厚重肮脏的袄子,敞开着半边袖。 除了语言,他们的外貌装束基本和胡人无异。 这是艰苦的条件下的趋同演化,以适应物产稀少、昼夜温差巨大的内蒙古高原气候。 李世民忽然感到一阵难以遏制的悲凉,嘟哝着向鹄立两旁的士兵点了点头,摇摇摆摆地走出了营地。 契苾何力的手下三三两两地围坐在火堆旁,或收集牧草喂马。 他们对大唐的落难皇帝虽然并不十分亲近,不过也忠实遵从了契苾何力的命令,没有怎么为难他们,抱持着敬而远之、岁月安好的实用主义态度。 李世民对这些素昧平生的胡人还是挺感激的,起码没有用他的项上人头换取真珠可汗的赏赐。 他一边笑呵呵地向休息的胡人们问候,一路晃悠到了一条小溪边。 溪水冰冷,漂浮着冰碴子。 契苾何力已经解开了那大得夸张的头巾,正在冰冷的溪水里洗头。 虽然在野外不能太讲究,但如果有条件,还是要讲一讲个人卫生的。 毕竟平时隔着头盔,头皮痒起来不要太酸爽。 李世民没有打断契苾的沉浸式体验,静静地等待着这位被误会的大唐孤忠完事儿。 等着等着,他的眼睛被一道异常的光芒闪了一下。 光线反射自契苾何力的脑袋瓜。 原来是这货的汉式发髻被剃成了地中海,只在脑袋边缘一圈留了几撮辫子,光秃秃的卤蛋头在短暂的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。 “陛陛陛下?!” 契苾何力终于发现了一旁的李二陛下,来不及擦干,慌忙用头巾保住头,跪在地上磕磕巴巴地解释: “是……是铁勒人逼我剃的头!并非我对华夏有二心!” “无妨无妨,长发打理不便,在塞外还是断发方便嘛!”李世民呵呵地摆摆手,和契苾聊了几句,便入了正题: 第(1/3)页